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高燒不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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高燒不退

翌日, 鐘離婉便將此事說與湯法知曉。

即使她如今在朝中地位已固,手下能用之人數不勝數,湯法始終是她最敬重的老師, 也是最信任的臣子。

何況她和周文都不在,一旦朝中有要緊事發生,可不能沒有老師坐鎮。

“今年,朕與兄長一並躲個懶,待來年,也換老師帶師娘出去玩一趟。”

她大方許諾。

就怕老師覺得他們兩個後生只顧自己撒歡, 壓榨老人。

湯法頗為怨念地看她一眼,卻還是極力支持:“去吧。年紀輕輕, 別學我老頭子一天到晚窩在家中。俗話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。多出去走走, 多看看山河, 興許回來以後, 你和周文這兩顆寶似的腦瓜子,還能蹦出些更好的主意來。”

鐘離婉笑著回:“國策又不是蘿蔔,哪有出去一趟就想得到的。”

她已打定主意, 這回出去, 不想國事, 只為玩個痛快。

交接完剩餘的政務以後,鐘離婉又將一應事宜都安排妥當。

煙霧彈不妨遲幾日再放,當晚她就與謝南岳乘著進宮送年禮的李姑姑馬車,與她一起出了宮。

鐘離婉成婚滿了半年,眼見謝南岳這位皇夫對其足夠守禮, 又教得殿中未嫁的女孩們一些婦人才該知曉的人事, 確保她們能夠將陛下照看妥當以後,李姑姑才隨老家來的侄子, 出宮榮養。

鐘離婉感念她多年來忠心耿耿,行事妥帖又勞苦功高的份上,不但賞了她不少的金銀,還給了她一個誥命夫人的身份。又為她在金陵城裏置了房和地,就連她的侄兒,也被安排了個府兵屬半官身的差事。

逢年過節,還會喊李姑姑進宮來與眾人同樂。

這些都是李姑姑在侄子家過得體面的底氣。

起初知道鐘離婉的打算時,李姑姑還有些不讚同,但看她與謝南岳之間越來越融洽的相處,不知想到了什麽,李姑姑又點頭同意了。

“世間男子無一不重視子嗣。”

夜裏,在李姑姑家中,她一邊伺候鐘離婉沐浴更衣,一邊趁屋裏只有她二人時,忍不住開口:“不論在民間還是世家皇族中,起初夫妻恩愛,後因妻子多年無所出,結果漸行漸遠的故事也是屢見不鮮的。陛下與皇夫成婚三載未有動靜,他竟也肯?若是真心,那老奴要恭喜陛下,得了真正的良人。若他是假意,那老奴也鬥膽,請陛下務必小心,莫要陷得太深。”

鐘離婉聽完,情緒未有太大的波動,只是勾起唇角:“姑姑放心,朕省得。”

這般神色,的確是一貫理智且將諸事盡在掌握的陛下。

李姑姑便知她還留著那一份清明,也就放心多了。

“是老奴多嘴,陛下恕罪。”

她笑著告罪。

一夜無話。

在李姑姑家歇息了一晚,第二日清晨,同樣喬裝打扮溜出宮的胭脂琉璃小安子便趕到,一群人匯合以後,便啟程上路。

小黎已經定婚,人是她自己瞧上的一位禁衛軍統領,相貌不算出眾,但能力很強,生性剛正,因家中父母雙亡而耽擱了婚事。

鐘離婉從來沒有主動給殿中女孩賜婚的想法,只說她們自己願意嫁人就嫁,不願意就繼續留在宮中當差。當然了,若想出宮去換一種活法,她也是會點頭的。

這回,一貫膽小怕事的小黎居然鼓足了勇氣,主動拉著人來求鐘離婉賜婚,一看就知道是真的喜歡那人,鐘離婉便笑著同意了,大手一揮,賜了不少好東西。

這個寒冬,小丫頭在積極備嫁,她就不帶出來了。

鐘離婉一時興起,想再走一遍當年出宮去尋周文的路,想看看當初所見之風景,今日何如。

她的決定,便是聖諭,其餘人自然聽從。

他們去爬了當年爬過的山,不過那會兒是正值初夏,山路幹燥硬實,如今這寒冬臘月的,卻是泥濘潮濕,鐘離婉只是看了一眼,就嫌棄地回到車上:“算了,去城裏看看。”

不爬了,她怕打滑摔死。

瞧了一路,鐘離婉學到件事:

出門撒歡還是得春夏秋來。

“怪不得古人說窩冬窩冬,瞧這一路上,除了趕路回家過年的,誰還在外頭?”

她拉了拉毛茸茸的圍脖,一臉後悔。

若非這輛馬車是天工閣特制,安全地放下了一整個火爐,將車廂裏燒得暖暖的,她估計早就受不住了。

早知如此,就該等這節期過了,周文回了,春暖花開時,她再找借口出來。

謝南岳也伸手替她壓實領角,心中也為自己出錯了主意感到抱歉與懊惱。

幸而大越官道早在順寧四年起,水泥現世之後便逐條重修,即便在這樣濕冷的冬天,馬車也能如履平地,很快便入了大城。

但所有人都沒有料到的是,晚間到了客棧,鐘離婉還是發起了高燒。

這是多年來都未曾發生過的事。

尤其當餵過宮裏待出來的退燒藥後,她已久昏迷不醒,高燒不退。

琉璃給施了針,也沒有效果。

眾人的心都更沈了。

直到客棧東家見狀,好心提醒:“你們是從何處進城,沿途也有經過隨五村?”

小安子忙回:“確有停在一處村莊與村人問了路,我家主子還親自與那帶了孫子的老翁說了會兒話。但具體叫什麽村,我們不得而知。今日是從南門入的城。”

“那就是了。”東家見怪不怪道:“那就是隨五村。前些時日鬧了古怪的時疫,但不是什麽大病,只會傳給女人和孩子,得了這病的必會高燒數日。”

“高燒數日還不是什麽大病?”琉璃氣憤地反問,從中也有對自己學藝不精的羞惱:“就不怕燒壞了?”

“姑娘莫慌。”東家依舊笑瞇瞇地:“因為有藥可醫,自然就不是什麽大病。城西有家名叫如寧堂的醫館,館裏大夫是個難得的妙手,他有一良方,按方抓藥服下,一日便可痊愈。”

琉璃質疑:“什麽妙手這般能耐?”

謝南岳卻說:“等他過來開了方子,你看一眼不就知道了?快去把人請來,看病重要。”

小安子連忙往外跑去:“我去,我這就去!”

不一會兒老大夫便被小安子火急火燎地拉了回來,隔著紗幔給把了脈,確認是隨五村鬧的時疫不假。

“本是孩童的小毛病,但遇上這樣的冷天,一吹風,一受寒,再加上夫人幼時應當常挨冷受凍,盡管這些年來養得精細,生生將虧空的血氣給補了回來,但底子依舊纖弱,才會染上。喝三副藥就好。”

不過片刻他便將鐘離婉的多年來的身體狀況說個一清二楚,琉璃不得不甘拜下風。

待接過藥方,仔細看了眼上頭藥材與分量,心中大安。

“我去抓藥。”她說。

其中一部分藥材車上都有,宮裏帶來的東西成分一定更好。何況要給陛下入口的藥,她必須親自抓取,親自煎熬,才能放心。

“去吧。”謝南岳說。

帶她出行本就是為了照顧婉婉的衣食起居。畢竟胭脂專精於劍術,只負責婉婉的安危,其餘萬事不管,更不上心。

小安子去取給大夫的酬金。

屋裏頓時只剩下謝南岳,擰幹帕子,小心地給鐘離婉擦身。

他方才想到婉婉多年前,在黃石村中用酒精幫孩子擦身退燒的法子,便忙不疊地做了。

老大夫在收拾東西,見他用心忙活,雖隔著紗幔看不到裏頭如何,但敏銳的鼻子還是聞到了那一絲酒味。

“這確實是個好法子。”他讚道:“這些年來,不少孩童都是靠此法脫離危險,渡過了難關。”

感受著婉婉那稍稍下降的體溫,和她逐漸平穩的呼吸,謝南岳也跟著松了口氣。出了紗幔,沖老大夫笑道:“不錯,這回也要多謝大夫。待我夫人病愈,到時在下必將奉上厚禮。”

雖不知夫妻二人是何來頭,但見這後生雖生得高大粗獷,可言行舉止都透著股上位者的氣勢,再看他們身邊跟著的仆從,俱是面貌姣好,身上貴氣更是比府城中一等人家的主子還重,就知道他們都是高不可攀的貴人。

按理說貴人的事,他不該多嘴。

但這人似乎對夫人又是一腔真心。

老大夫內心天人交戰了一會兒,慎重開口:“夫人底子本就虧空,不容易有孩子。吃食上不但要格外精細,太涼太刺激的食物,都不好多用。用藥上,更得仔細。有些藥於常人而言算是溫和,於她,藥效卻過烈了。尤其是一些,逆轉陰陽的藥物。”

最後一句,他說得極輕,極慢。

似乎別有深意。

謝南岳聽得半懂,成婚以前負責來教導他大越宮中規矩的禮部尚書曾再三叮囑,絕不能過問皇帝的飲食起居,尤其是病案,和用藥。

這是大忌,有謀逆之嫌。

因此成婚三載以來,除了婉婉每月的小日子來時,難受的時候該做些什麽能讓她舒服一些之外,其餘事情,諸如她如何調養身體,用哪些要藥方,他一概不曾過問。

也就不懂老大夫的意思。

什麽叫逆轉陰陽之藥,什麽又叫藥效過烈?

這些事難道宮中那些醫術超群的太醫會不知道嗎?

他正要開口細問兩句,小安子已取了酬金回來,高興地捧給老大夫,恭敬地將人送了出去。

謝南岳看了眼小安子,又想到據說精通醫理的琉璃,這些都是婉婉用慣了的人。

總不能生出異心吧?

他決定按兵不動,等婉婉病愈了,回宮後再找機會仔細問問。

……

老大夫的藥確實好,一副下肚,晚間就沒再燒起來。

第二天一早,鐘離婉更是清醒了過來。

看著榻前連衣服都沒換,一直守著她的謝南岳,鐘離婉眼中劃過一絲暖色,動作輕柔地撫過他鬢發,將他喚醒。

“回去休息。”

她的聲音嘶啞,是高燒後遺癥。可語氣卻是她一貫的不容置疑。

謝南岳無奈地笑了笑:“看來是真好了,又能發號施令了。”

鐘離婉眼中浮現滿滿的笑意。

這次高燒來勢洶洶,她雖然睜不開眼,卻是有些意識的。知道這些日子給她擦身,餵藥的一直是謝南岳親力親為。

“回去休息。”嗓子還疼著,她不願多說:“別我好了,你卻倒下了。”

那這回出行,可真就是遭罪了。

“好,那我讓琉璃進來守著你。”謝南岳沒再堅持,愛憐地在她額上落下一記輕吻,轉身出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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